家乡张白姚
张 华
在中张镇的最西边,靠着泾河边有一个小村子,她就是我的家 乡张白姚村。
村子为啥叫这个名字,我也翻了很多资料,有说明初村子以张 白两姓居多,后姚姓人迁居于此,所以称为张白姚。对这种说法,我有很大的疑惑。因为从我记事起,我们村子姚姓居多,其他姓如张、井、轩、李、董等姓氏都是民国和解放后从河南、湖北迁居我们村的。后来,我查阅了清道光泾阳县志,记载清代道光年间曾设临泾乡张白里,管理一堡十五村,其中就有我们张白姚村,推测我们村的名称应是张白里的姚家村的意思,这也就是我们村名的来历。我们村姚姓据传是元驸马都尉姚成的后人,后迁居泾阳,在张白姚、社树姚开枝散叶,开荒种田,繁衍生息,形成多处姚姓村落。
一
我们村子是泾河边的一个世外桃源,村北的地块平展展的,一片片的麦田整整齐齐。泾惠渠八支渠穿村北而过,地里面还有多处机井,渠井双灌,水利条件优越。记得我小时候地里种的主要是玉米、小麦。一般6月麦收后种玉米,10月玉米收后种小麦。常年使用农家肥,这里土地特别肥沃。在化肥很少的年代,每到秋季玉米收获后,农民会把自家积攒一年的农家肥,用架子车拉到地里,每隔5—6米放上一堆,一畛地放上几十堆,用铁锨把农家肥撒开,薄薄的平铺到地里,撒上小麦种子。以前用锄头锄,后来用旋耕机,让小麦种子和土地紧密接触,然后灌溉,小麦在农家肥的滋养下长得绿油油的。等到小麦成熟的时候,是最为关键的时候,我们叫龙口夺食。大人们会随时观察小麦情况,确定收割时间,不能晚,晚了割的时候麦粒会从麦穗里掉出来,粮食就拿不回来。只有把麦子割回来, 农民们才会长舒一口气。那些天是一年最忙的时候,学校里会放忙假,让孩子们回家帮忙。那时虽然很忙,却很快乐。从碾场、到割麦、 拧捆、拉麦、堆场、脱粒、晾晒、摞麦秸地,才算忙完。小麦脱粒的时候,各家会互相帮助,有的抬捆、有的挑秆、有的装袋,一家忙完会再帮另一家。每次家里的妇女们就会架起油锅炸油饼,老人们会烧一大壶开水,放上珍藏的白糖,让大家吃喝,庆祝一年有新麦子吃了。农民们守望相助,大人、妇女、小孩各人干着各人的事情,每个人的心里都是幸福和喜悦。
曾经有一段时间,棉花的种植面积非常大。早春时节,母亲会提前把地整好,一绺一绺的高垄,每绺点上两行棉籽,再盖上地膜灌水。大约十几天时间吧,棉花就在地膜里长成了胖娃娃。母亲就会用刀把筷子一头削尖,来刺破地膜,放出棉花,一个个看起来特别喜人。棉花作务起来特别辛苦,灌溉、施肥、打药、打尖、摘花、剥花、拔秆,每一项都是体力活。棉花病虫害特别多,母亲经常背着药筒去地里打药,汗水混着药水从她的手臂上流下来,她从不叫苦,用肥皂水简单洗一洗,嘟嘟着说,肥皂水解毒。看着棉花一天天地盛开,长出骨朵,吐出一朵朵白云似的棉絮,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时,隔几天母亲都会到地里去拾棉花,用老笼一笼笼提回家,晚上在家里就剥棉花。我们这些孩子也帮着母亲剥,我们剥得不好,有时没剥干净,母亲也不说什么,总是拿起来再剥一遍,她对干活是专注和认真的,仿佛这也是她的孩子。
我们村子南边,下了塬就是泾河滩和沼泽地,再往南4—5里就是泾河河道。据说塬下的这片沼泽地以前也是良田。民国十八年后,李仪祉先生修建了泾惠渠,八支渠从我们村北而过,对地下水有了大量补充,塬下的水位不断上升。泾河有时涨水,从西边河滩杨村而来,形成了这片沼泽地。在我小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片的芦苇荡和大柳树,鱼虾遍布、野鸟翔集。一些村民在紧靠塬下的地方开挖了池塘,种上莲菜。每到夏季,荷花盛开,蛙声一片。一些村民开垦了荒地,种上水稻,一派南国气象。东边靠近王浩村有一块鳖盖形的地,水淹不到。五六十年代,村民们建有轱辘井,是一眼大口的水井,用牲口转动轱辘将水提起来浇地,种有红萝卜、花生等。在塬下,有许多泉眼常年向外流水。我小时候常去村子东北塬下的一眼泉水边玩耍,看着母亲和婶婶们在泉边洗衣服。那时的泾河滩是我们这些孩子的天堂,大自然是如此的美好。现在,泾河滩的水位不断下降,原来的沼泽地变成了麦田和果园。世界像换了一个模样,但幼时的记忆仍烙在脑海中。
二
从我记事起,我们村子就洋溢着祥和恬静的气息。村子是几排厦子房,家家户户都差不多,我们称作三间厢房带宝亭。门前都是古木参天,最常见的还是槐树、椿树、杨树,它们见证着村子百年的历史,守护着古老的村庄。
我们村水利条件好,可以说旱涝保收,群众生活相对比较富足,待客非常热情。逢年过节亲戚来家里作客,家里的人都会热情招呼,就是到村子里去转,邻居们都知道这是谁家的亲戚来了,免不得要拉几句家常。午饭是一定要吃的,不能让客人走的。那时,主人家一定会为客人准备四个菜,一般是炒鸡蛋、炒粉条、炒莲菜、炒土豆丝,当然随着时令变化菜也稍作调整,但是最少要四个菜,这样才显得对客人的尊重。
另外,还要为客人准备主食,当然是燃面了。记得那时母亲会用她的搪瓷面盆和好面,在宽大的案板上用力地反复揉,揉好后放到案板上,用干净的布盖起来,再用面盆盖起来醒面。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面差不多醒好了,母亲就在案板擀起面来,先用短擀杖,擀到4—5个毫米厚,再用1米多长的擀杖擀成1个毫米厚的大圆饼,面就算擀好了。母亲就把面饼像折纸一样折成1米多长,10厘米宽, 4—5厘米厚的形状,然后用左手指背压住面,右手持刀切面。母亲切的面很漂亮,窄的有韭叶面,宽的也有几种规格。面切完了,母亲会抓住面的中间,用力一甩,面条成条形一绺一绺地摆在案板上。这时候,锅里的水也开了,母亲抓起一绺,放进锅里,三煎后捞起来,拌上辣面,如果是春季,就拌上香椿,在另一个锅里将油煎热,泼到面上,一碗喷香的香椿拌燃面就算做好了,客人们总是非常高兴,总是说村里婆娘们的茶饭好!
在村子里就像生活在一个大家庭,谁家孩子跑到哪里大家都认识,不用担心跑丢了。我小时候经常在村子玩,谁家的饭熟了,邻居们就给我吃饭。记得我的邻居张叔是河南人,他们吃饭和我们做法不一样,他们吃的叫糊涂面。我经常蹭饭吃,味道还挺不错。现泾阳村落在想起来,坐在人家炕上吃了几碗,心里暖暖的。
▲姚鼎新/供
听老人说,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吃的东西都很少。我们村还算比较好的,大家都饿得成了皮包骨头。我姑当时还是小孩,和一帮孩子在村里玩耍,跑着跑着摔倒了,不知道咋回事爬不起来。这时,一位好心的邻居看到了,说肯定是娃饿得没力气了,回家给娃掰了一小块馍。别说我姑吃了这小块馍来了劲,爬了起来,又和一帮小孩玩了起来。
在农村的生活,你能感受到中国文化,感受到仁义礼智信,农村永远是我们的精神家园。
三
我们村子人口不多,却尊师重道,对教育事业非常重视。小时候,记得每次上学报名后,母亲总会对老师说,孩子就交给你了,该管教就管教。学校老师体罚学生,家长是不会找麻烦的,并且是支持的,当然这也是那个时代特有的师生关系。那时,生活条件限制,老师经常在学生家里吃派饭,学生家里也将老师当做贵客,会拿出家里 最好的菜来招待老师,可能就是炒鸡蛋、萝卜之类。
我上小学时的校长是杨岁勇先生,特别严厉。我们这些学生都特别怕他,甚至怕听杨老师的课。杨老师上课提问不会,很可能要批评。但是,杨老师又是一位很敬业、很负责的老师。那时,杨老师教的是数学,批改作业很细心,错误会认真地指出。杨老师更有慈爱的一面,记得有一年,我们小学到千夫堡小学会考,距离我们村有好几里路。当时我们班小学生都是步行,杨老师推了一辆自行车和我们随行,走到周家道时,我当时应该是过敏,农村人叫“出风疹”,脸肿了起来,浑身发痒。杨老师看到我的情况,就把我用自行车驮着,送回了家,并嘱咐我吃药休息。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历历在目。
2021年,脱贫攻坚全面实现,转入乡村振兴,促进乡村文化振兴势在必行。想到村上的情况,我拟了一副对联:
勤读有益书,传忠孝仁义古风;
绿满桑梓田,呈祥和富美新象。
期盼我们的村子更美、更有文化气息。
尊重知识给我们村带来了文化气息,也带来了人才辈出。民国时期,出了石桥中学校长姚蔼亭。建国后有在陕西省体委担任主任的姚福利。老先生今年90 多岁,1950年8月在咸阳地委土改训练班受训,后到淳化县委工作,下到区一级任书记。1954年到宝鸡地委工作,1956年到省纪委办公室任副主任,1975年先后到省委教办、文教部、科教部任组长,1983年初任省体委主任。有在赵村中学任校长的姚毓寅老先生。有在县供销联社担任多年会计的姚聚奎先生,泾阳、三原分大县时,他负责财务工作,账务一分不差,受到时人的称赞。近些年,有在省商务厅任副厅长的井贵全,在延炼任总会计师的井忠勇,在咸阳市政协任副秘书长的姚鼎新,在长庆油田研究院任副院长的姚泾利,在西安建科大的教授姚慧,等等。这些村上的优秀子弟,在各行各业都为社会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建党百年,农村实现了沧桑巨变。我时常在想,虽然环境变了,但是村子人勤劳、质朴、重教的优秀传统不能丢,张白姚的明天才会越来越好!
作者简介
张 华,泾阳人,中级茶艺师,就职于泾阳县机关事业统筹办。
(本文选自泾阳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2022年10月编辑出版的《泾阳村落》第一辑)
责任编辑:王顺利/《新西部》杂志 · 新西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