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本刊记者:徐 敏
一样的经历,一样的病痛,使两位年届六旬的老人遭受着一样的不幸。曾经的青春,曾经的付出,在带给他们无怨无悔的记忆的同时,也让他们的后半辈子陷入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之中。
李宝平只有跪着呼吸,感觉才能好一些。
陕西,宝鸡,蔡家坡,陕棉九厂。
年届六旬的李宝平住在母亲家里,靠人工制氧机维持着艰难的呼吸。
上世纪70年代,李宝平曾是一名支援三线建设的工程兵。2000年,他开始感觉胸闷气短,呼吸困难。2004年,病情加重,原本不足10分钟的上班路,他需要艰难地行走半个多钟头。到2006年,病痛的折磨,已经发展到无法继续上班工作的地步。
经受了近10年尘肺病的煎熬,李宝平浑身上下已经变形,面容枯槁。在接受记者采访的过程中,他的泪水、鼻涕一直在流,枕边的一条毛巾总是湿漉漉的。
这一幕,像刀刻一样,深深地烙在记者的心里。
历史:三线学兵
李宝平的家,本来在陕棉九厂另一栋楼的四层,身体虚弱的李宝平上下楼极不方便,几年前就和妻子张恩侠搬进了80岁的老母亲这套位于一层的房子里。
昏暗的房间客厅里,支着一张沙发床,李宝平蜷缩着跪在床上,鼻孔里插着氧气管,言语有气无力,断断续续。
李宝平生于1954年,1971年2月底,初中尚未毕业的李宝平响应党的号召,随60多名陕棉九厂子弟,汇入了支援三线建设的滚滚洪流,陕西全省近3万名学生兵奔赴襄渝铁路等建设工地。
“我当时年龄偏小,但我在学校时就一直是积极分子。我所在的原5847部队14连推举我为二排六班的班长,并代表14连上台表决心。那一刻,我心潮澎湃,斗志昂扬,誓要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贡献力量。”病榻上的李宝平回忆当年,仍旧意气风发,泪眼中透出无怨无悔的神情。
“长达两年的隧道施工,磨炼了我们每个学兵的意志。在水源无法保障的情况下,我们就打‘干眼’(打干风枪),撑子面内烟尘飞扬。”李宝平一字一顿地对记者描述着,“那时根本想不到这样作业会得尘肺病,当时也没有尘肺病这一说,组与组之间展开竞赛,看谁施工进度快。隧道里的通风设备时好时坏,闷热难耐,连气都喘不过来,谁还会戴口罩作业啊?”
李宝平记得,施工的隧道内空气污浊,学兵们常常穿着短裤光着膀子打风枪。等到一轮作业结束走出隧道,每个人除了两只忽闪忽闪的眼睛和一口白灿灿的牙齿,满脸满身都是灰黑色。
“说实在的,那形象很男人很男人,我们以那为傲,那是一个时代的象征。”李宝平苦笑着说。
一直喜欢文学的李宝平,虽然说起话来颇显吃力,但用词造句却掷地有声,抓人心智。
作为放炮手,李宝平随时都和风枪手待在一起,也算半个监护。风枪手打完石洞后,炮手上去填放炸药和雷管,待爆破后再共同排除哑炮,清理危石,检查撑子面完全处于安全状态后,后续的其他施工人员才能进入施工现场去出渣、拉运。
随着隧道深度的延长,发电机故障频发,通风设备运行停滞几乎成为常态。阴暗潮湿的隧道内粉尘浓度十分密集,施工导致学兵牺牲、负伤、被岩石砸断手臂、脚趾的安全事故时有发生。
“在三线建设两年多的时间里,生活环境的艰苦,是今天的人难以想象的。未进入隧道前,我们每人一个月主食标准是45斤,隧道施工开始后,升到了60斤,即便这样,我们总还是觉得吃不饱。”李宝平跪着侧脸望着窗外,追忆着40年前的那段艰难岁月。
“那时的副食主要以压缩菜、咸菜为主,新鲜蔬菜根本见不到。后来连里组织各班到汉江边清理出一小块一小块的平地,种上了蔬菜,通过这种自力更生的方式,再加上后来简易交通公路的逐渐开通,情况才有所好转。由于长期营养不良,我们这些正处于发育阶段的少年兵,身体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得胃肠道疾病的人不在少数。”李宝平说,他当年所在的作业组5个人,已经有3人先后去世,其中两名死于肺病,一名死于直肠癌。
“ 他们都未能活过50岁,而我,也快了……”李宝平叹息道。
1973年7月,三线工程结束,连队战友各奔东西。李宝平被分配到宝鸡蔡家坡粮食局,由于工作积极,年年被评为单位系统的先进个人,还入了党。
1981年年底,李宝平调回陕棉九厂,在厂里做了多年的文案工作,还利用业余时间参加自学考试,取得大专文凭,从工人转为了干部。因工作成绩出色,他曾两次获得“厂长工资晋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