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本刊记者:李 嵱
10年打工,一朝梦碎,这是底层民工被尘肺病颠覆的人生路。
与之并行的,是茅台酒厂10年的扩张之路。
10年间,有上万民工在酒厂扩建的工地上打工,有成百上千民工患尘肺病。
他们从一个工地到另一个工地,为创造茅台的繁荣付出劳力,却没有享受到起码的职业安全与健康。
青色的山,被雨水涤荡得一片清净。
朱佐永的咳嗽声,在停电的屋子里时断时续。他的喉咙到肺部之间,像有一扇门挡着,令他呼吸困难。有时,谈话被迫中断,一屋子人便陷入沉默。一种可怕的寂静,围绕着这些人。
他们都是尘肺病人,同是贵州省遵义县芝麻镇观音寺村的村民。他们的年龄从30岁到46岁,一共有14人。
距离他们大约50公里的地方,便是驰名中外的茅台酒的生产地。
10年前,他们结伴到当时茅台酒厂扩建工程的工地打工,如今,当年的工友变成了同命相怜的病友。
从“茅台工友”到“尘肺病友”
“我把这帮人害惨了。”38岁的夏长勇双眉低垂,神情凝重。这个表情和他乐观开朗的个性颇不相称。他一说话,嘴角就习惯性地上扬。他自嘲,“现在笑不出来了。”
从10多年前开始,他们在茅台酒厂扩建的工地上四处打散工。因为没有学历,不懂技术,所以只能干一些粗重的体力活儿,打孔桩,打风钻,一天一结算,维持家庭开销。
“最先是我们两三个在那里做工,回到村里,他们问,那边有没有事做?反正家里面也没什么事。我说有啊,就这样陆续都去了。”夏长勇说。
夏长勇从24岁干到37岁,工地上的工资也从一天19块涨到35块。他们中间年龄最大的朱佐永,今年46岁。
芝麻镇从行政区划上隶属于遵义县,在地理位置上紧靠仁怀市东部的喜头镇,一条盘山公路将两镇相连。
喜头镇的周大文和夏长勇也是十几年的工友。“我们挨得很近,他们到我们这里赶场的时候我就问,你们出去打工,哪里可以啊?就跟着夏长勇一起去了。”周大文说。
从2001开始,到茅台酒厂搞土建工程的民工渐渐多了起来,每天上下工的民工潮,就像学生放学,熙熙攘攘。周大文也断断续续干了差不多有10年的时间。
酒厂扩建,不似一般的建筑工程,打孔桩有时二三十米,有时三四十米。“梗在中间的大石头,全靠风钻,轰轰轰轰打下去。”周大文用双手紧紧握住遥控器,向记者示范抓着钻杆往下钻的动作。
钻杆在石头上越钻越深,被气压冲出钻孔的粉尘越来越多,越来越浓。这些被高气压冲出来的粉尘,直扑鼻腔,并被民工们吸进他们的肺部。“当时也知道这是危险的工作,从几十米深的坑边栽下去就没命了,要小心,但却没有想到防止粉尘吸进身体里。”周大文说。
夏长勇第一次听说尘肺病是2012年,村里一位工友得这个病去世了。年底时,他打电话回家,叔叔夏明书告诉他自己也患上了尘肺病。夏明书向他描述的症状包括:咳嗽、胸闷、易累。类似的症状夏长勇也有。他在电话里说,那我也回来检查一下。
让夏长勇没有想到的是,一检查,已经是尘肺三期后!他拿着CT片子到成都华西第四医院复诊,又寄到河北秦皇岛尘肺病医院一个朋友那儿,结果均是尘肺三期后。“三期就是晚期了,我的比那个还厉害。”
“30多岁这么年轻的一个生命,就要这样结束了?”被确诊的那一刻,夏长勇的心里无比黑暗,装满了无法抑制的悲伤。
在遵义市417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夏长勇整个人瘦了10斤。回到家,好多人对他说:不要想,该吃就吃,该出去就出去。“我大脑又没事,大脑坏了还好,肯定要想的嘛。”夏长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