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频阳故土,盘卧着一条巨龙——顺阳河,它的身姿在历史的岁月中,融入了风尘里,被好多人所遗忘。但陕西作家、画家郑勐,这位西安理工大学的工科教授,却用他三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顺阳河》,穿越时空,再现了顺阳河里流淌过的岁月沧桑、世事更迭、时代变迁。在郑勐的笔下,顺阳河就像一位历史的见证者,娓娓道来,讲述着顺阳河流域劳动人民战胜自然灾害、与多舛命运抗争的催人泪下的故事。一代人接一代人的恩怨情仇、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顺阳河的文史价值和文化形象,跃然纸上。
在春花摇曳、微风醉人的一天,我走进了郑勐在西安黄雁村附近的工作室,对已经退休的郑勐做了专访。
工作室不大,但却让我吃惊不小。墙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画作,桌案上放满了练笔的画稿,书柜顶上也是装裱好的画轴。工作室简直就是一个画的世界。我好奇地欣赏着,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几个文友给我说过的话:“郑勐教授是一个饸饹床子百眼开的人”。言谈举止,透着睿智、谦和,郑勐的形象在我的心目中定格,肃然起敬。
一落座,我直奔主题。
李印功:郑老师,您是学工科、教工科的老师,咋写起了长篇小说?
郑勐:不错,在大学教的是工科,这是我的主业,但并不妨碍我对小说诗词的喜爱。我们行业里有一句话是:科学求真,工程务实,人文达善,艺术尚美。工作的时候认真工作,求真务实。退休了,努力达善,追求尚美,记录和思考我们经历的时代,也是对自己素质的提升和心灵的进一步净化,让自己的“夕阳人生”绚丽多彩。
李印功:我听说您还有一部长篇小说《中专生》也进入出版程序?
郑勐(微笑):是的。我是1980年上的西安仪表工业学校,是初中专。我们那一代人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人群,是国家在技术人才青黄不接时的应急产物。这些人在各条战线上,做出了他们自己的贡献。一直想写一部反映他们命运起伏的书,《中专生》主要描述的是工业领域里这些人的命运起伏、打拼经历、生活变迁,现在也算完成了一个心愿。
李印功:郑老师厉害。我感兴趣的第一个问题是:您的家并不在顺阳河流域,咋想得起写《顺阳河》?
郑勐:人生中割舍不下的事,都有它的原因。写《顺阳河》和我的岳父岳母有关。他们就生活在顺阳河畔。特别是我岳母,她经常给我们讲述她小时候的事。她在一岁多时就失去母亲,小时候是她姑姑等家人抚养长大,因此对姑姑感情笃深,而她姑姑本身的经历,也充满传奇。我岳父在世时,常常说,你老姑这一辈子的事足可以写一本小说,如果有能力,希望你们能把她写出来。我退休前工作忙,没有时间,现在有时间了,一来完成他们的心愿,二来我觉得,这是一个精明能干而又心地善良、吃苦耐劳而又心灵手巧的典型农村妇女形象,具有宣传教育意义,第三,我写过散文,写过诗歌,还想挑战一下自己在小说创作方面的能力,追求真、善、美的精神境界。
李印功:听说您为写《顺阳河》,做了大量的社会调查和素材搜集工作,吃了不少苦,是这样吗?
郑勐:(动情)是的。顺阳河和渭河、石川河比较起来,是小弟弟级别的,它只是陕西省富平县北部山区雨季泄洪而催生的一条季节河,但它和两岸的劳动人民共风雨,享日月,孕育了无数的故事,写好它并不容易。为了写这部书,我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但一直不敢动笔,直到2020年元月3日,我爱人被医院抽调去做疫情防控工作,我一个人在家,这才开始。整整一年多时间,我除了书,其他事几乎都不管,也没有心思管。当书初稿写成时,我才感觉眼睛视力下降,腰痛,背痛,胳膊痛,指头痛,手腕痛,很长时间恢复不了。我的心也好像被掏空了一样。面对三十多万字的书稿,两眼盈泪,它像一个刚刚落草的婴儿,我更像一个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产妇。我感到很欣慰,很自豪,把一个新的生命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在《顺阳河》脱稿的那天晚上,我把沉浸在《顺阳河》景物里的思绪收拢回来,走出家门,来到广场,头顶一弯新月,面对顺阳河的方向,在心里默默说道:“顺阳河啊顺阳河,我好像看见了你河床里翻滚的浪花。在我的眼里,你不是一条平庸的河,你满身的故事,我要让你在我的笔下重生!”我的眼睛湿润了。
其次,我是长安人,对渭北的一些地理环境和风土人情了解有限,为了写好小说,我几乎跑遍了顺阳河流域的村镇,走访了不少村里的老人,采访了96岁的老红军;把《富平县志》和《富平县大事记》看过无数遍;参观了富平县和周边几乎所有的红色景点;对当地的风俗习惯做了大量调查。例如为了解当地铭旌的写法和内容,我查阅了大量资料,询问了很多在当地有名望的老人。再比如,解放前一般人家订婚的彩礼是多少?过年过节走亲戚都带什么礼物等等,都需要了解,像这样的细节问题都不能随意写。就是说,秦文化博大精深,但秦文化在顺阳河流域又是怎样一种形态?俗话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么。我必须写出它独特的地方。
李印功:您给我简单勾画一下《顺阳河》的故事梗概。
郑勐:《顺阳河》作为一部三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必须赋予顺阳河以灵性,它要有主体故事,以故事为载体,来描写人物的命运,而不是就故事讲故事。《顺阳河》以渭北平原一个村庄兄妹两人的命运为主线索,描写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广大农村的变革和社会底层人们的生活场景。塑造了任凤钰这个善良、敦厚、聪明、能干,但一生经历坎坷的农村妇女形象,同时也述写了她哥哥任凤才从一个糕点铺掌柜,成长为一个一心为民的农村好干部的过程。小说通过一系列人物的成长经历,展现了关中平原从解放前夕、解放初期、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以及改革开放初期等各个阶段人们的精神风貌和社会现象。
李印功:全书的人物共有五十多名,刻画的主要人物都是谁?
郑勐:《顺阳河》里的五十多名人物是一个群体,但有主要和次要之分,像一棵棵长在顺阳河畔的植物,有大树、灌木和小草。同样的道理,五十多名人物,他们在繁杂故事的矛盾交织中,都有自己的作为,谁也代替不了谁,我都让他们“活成自己的模样”。《顺阳河》中主要人物是聪明能干且吃苦耐劳的任凤钰,她不但追求爱情的幸福,也抚养了非亲生的五、六个小孩,还带领村民办食品厂。有智慧,有担当,有爱心,是一个我倾心塑造的角色。任凤才是我全力塑造的第二个角色,他从一个食品铺老板,逐渐成为一个共产党员和地下工作者,最后成为一个国家干部,正直,勇敢,在关键时候,敢于斗争和善于斗争。其次是王稳樑、赵栓龙等基层干部的形象塑造,以及靳雪竹、刘凤霞、桃花、任孝娟等农村妇女形象的塑造。另外还有张忠义、任孝诚、孙养志、皮蛋等。在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发生着不一样的故事,也正是这许许多多的人物和故事,才演绎着《顺阳河》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还有,这些人物的后代,有的离开了顺阳河两岸,到了祖国各地,到了台湾,有的还出了国。他们走到哪里,顺阳河“流”到那里。
李印功:《顺阳河》承载着您怎样的文学理念,也就是说您写《顺阳河》的目的是什么?
郑勐:再现当时渭北农村的社会状态,留下这一段历史和人们生活的痕迹。同时,歌颂赞扬人性的善良,鞭挞人性的丑恶,展示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勇敢和命运抗争的不屈精神,从侧面反映一个时代。
李印功:当年美原剧院踩踏死人事件,被您写进了《顺阳河》。这是到今为止,我看到的第二个把它写进长篇小说里的作品。第一个是作家李红的长篇小说《潮起潮落》。您这样写出于何种考虑?
郑勐:顺阳河静卧频阳大地,虽然沉默无语,但它像人一样,是有记忆的,它是当地历史的见证人。当年的美原剧院踩踏死人事件,震惊全国。以滋润沧桑为己任的顺阳河,它会和我们一样,为突然失去的生命祈祷,为一夜间破碎的家庭感到痛惜。立此存照,在于告鉴后人,天灾要防,人祸也要防。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都会把我们的幸福生活毁于一旦。警醒人们把苦难记忆变成文化财富。同时把书中人物放在这一重大事件的“特定环境”中,表现了书中人物的性格和命运。
李印功:民间流传的金粟山红雁姑姑的美丽传说,也变成了《顺阳河》里生动有趣的章节。这样写的寓意何在?
郑勐:被顺阳河滋润过的频阳大地,生长着树木庄稼,繁殖着牲口家禽,盛产过粮果蔬菜。除过这些物质的东西以外,还养育了追求美好、向往幸福生活的理想信念。《顺阳河》的宗旨就是赞扬底层人们的淳朴善良,而红雁姑姑的传说,正好契合了小说的宗旨。其次,是小说的故事情节的需要,任凤钰为结婚十天就离别的丈夫祈祷,祈求丈夫能平安归来,祈求美好的生活,和当地人给红雁姑姑塑身修庙的愿望也是一致的。
李印功:你在书中描写了几个人的爱情,这是不是你的爱情观?
郑勐:是的。书中描写的几个人的爱情,都是农村里最普通、最常见的爱情。他们没有海誓山盟的豪言壮语,但对爱情的忠贞却表现在骨子里。书中写了任凤钰和王安樑的爱情,任凤钰和尚珍实的爱情,王稳樑和靳雪竹的爱情,王来运和陈喜梅的爱情,张忠义和任孝娟的爱情等等,几条线有序展开。
我之所以不惜笔墨这样写,就是要把人写成活生生的、有七情六欲的人,我写爱情不是为写爱情而写,情出自然,情附生命。爱情是人生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不是全部,但一个人对爱情的态度,却能表现一个人的灵魂纯洁与否和品格高低,折射一个人思想里最原始的本能。那个时代顺阳河流域人的爱情,最为朴素,也最为直白,也更坚贞,但却像久酿的醇酒,越品越有味。
李印功:在《顺阳河》里,我看到你写了很多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地方小吃,比如“琼锅糖”、“酥饺”等,您是出于何种考虑?
郑勐:呵呵,李老师您问得有意思。风土人情里包含着中华传统文化的基因。地方小吃,则是劳动人民千百年来智慧的结晶。小说写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地方小吃,首先是《顺阳河》主题的需要,体现原汁原味的地域性。其次,文学来自于生活,生活不等于文学。但作家就要善于在具体琐碎的生活形态里发现和提炼文学元素,把生活细节提升为文学细节。就像我们能在《红楼梦》里,了解贾府里吃的茄子是怎么做的一样,若干年后,后人还能够了解当时人们的生活状况。茄子的做法也许附着了文学意义。《清明上河图》的流传,也说明了这个问题。
李印功:您的写作时间并不长,之前也名不见经传,怎么会一下子写出这么厚一本小说,而且写得相当不错,是受什么影响,或者说受那几本书的影响?
郑勐:我从小最喜欢读书。我读的最早的小说,是我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父亲给我拿回来的一本线装小说《西游记》,那是一本繁体字竖排版的书,纸的颜色是暗黄色,我凭着字典,绊绊磕磕地看完。后来父亲又给我借回来《水浒传》、《三国演义》等书,那时候我就养成了喜欢读书的习惯。后来诗歌、散文我都看,上中专后就学着写诗。我特别喜欢写格律诗和填词,这些年我写的诗词大概也有上千首。近年开始学习写散文,也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不少,但从没有写过小说,这是我第一次写小说。对我写作影响最大的是《红楼梦》,我读过不下十遍,其次是柳青的《创业史》和陈忠实的《白鹿原》,我都读过四五遍。当然其他人的小说我也读,但受这几本书的影响最大。
李印功:《顺阳河》的结尾写到了当地政府修复顺阳河的事。据我所知,当年确实修复过。但后来雨水偏少,顺阳河断流多年,河床大多被农民耕种,也可以说,顺阳河堤好多处残缺不全,有的河堤已不复存在。在这样的情况下,您还写《顺阳河》,为顺阳河立传,有必要有意义吗?
郑勐:您这个问题提的很好,我开始也曾出现过这样的念头,有的文友也会有这样的疑问。但可以说,写《顺阳河》不是我的一时冲动,而是我的深思熟虑之举。不然的话,我为写《顺阳河》付出的大量心血和时间,就没有力量和信念的支撑。
写《顺阳河》首先是源于我的家族有人与顺阳河有情牵梦绕的关系,他们生长生活在顺阳河边,吃着顺阳河水浇灌的粮食,也遭遇过顺阳河暴涨时造成的灾难。
有了写的想法,就开始做社会调查和素材搜集。随着准备工作的深入,我越发感觉到,顺阳河像我们家族一样,以它特有的方式见证了社会的变迁,领略了日月星辰的转换,它自身存在着的“密码”如果得以解开,将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我决意试图解开这个“密码”。
尽管今天顺阳河已经变成了一条不大的季节河,但它仍然留存着与流域生民休戚与共的历史岁月,抹不掉的是顺阳河造福当地的功绩。
《顺阳河》是对我决意要写顺阳河执念的交代。我用《顺阳河》向顺阳河致敬!
李印功:您说您在创作《顺阳河》的过程中,得到了好多文友的指导和支持,包括您的家人。是这样吗?
郑勐:是这样的。如果没有他们的指导和支持,我不会这么顺利的完成并顺利出版。首先要感谢《华文月刊》杂志王继庭总编和鹿丁联老师,为书作序。著名军旅作家党益民题写书名,让我倍感荣幸;郭发红老师,在我把书稿给他不长时间,就得到了他提出的建议和意见,看得非常详细,甚至标点符号不对的地方都指出来了;李红老师、张娟老师和王继英老师,为了及时沟通,都打电话对小说提出看法和建议,通话时间都在半个小时以上;还有大姐惠伟,小妹惠艳,对作品的内容提出了很多建议。周养俊、李永刚、徐喆、李郁、杭盖、李文君、白玉稳、王心剑、王长寿、吴静等老师,对书的内容和出版献计献策。当然李老师您对小说的出版功不可没。
我由衷地感谢您和他们!
也要感谢我的家人,我的妻子、儿子和儿媳,他们是我最大的精神支柱和依靠,在我写作最艰难的时候,是他们鼓励和支持才使我完成了作品。我用小说的成功出版,向他们表达心意。
李印功简介:
李印功,男,陕西省富平县人。1953年3月生。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华文月刊》杂志副社长、理事会理事长、常务副主编。《陕西文学》杂志副主编。《陕西农村报》原执行总编。陕西电视台《百家碎戏》《都市碎戏》编剧,创作的九十八部剧本,有近八十部在陕西电视台播出。陕西电视台大秦腔栏目观察员。陕西文谭网策划。张俊彪文学艺术研究会顾问。陕西省散文学会延安写作培训基地副主任。出版长篇小说《胭脂岭》,网发长篇小说《野女镇》。
责任编辑:石逸龙/《新西部》杂志 · 新西部网